朋友開玩笑說,台灣電影沒有行銷,只剩「直銷」,像包場,像朋友們互相支持大量預購電影票。但也就是在如此艱困的市場環境中,還能有許多充滿理想性的導演,沒有放棄挫敗的痛苦,堅持下去,更令人感佩。
台灣電影人真的很忙,忙著寫劇本、找資金,忙著拍片,還要忙著情義相挺,更不忘記將自己推到最前線,號召一場又一場的公民運動。
當2013年底紀錄片「看見台灣」票房近2億元時,我和幾個朋友聊起這個現象。
有人說,這反映了台灣人並沒有集體冷漠和沉淪,臺灣人對自己所賴以生存的土地存著強大焦慮,源自對土地的依戀和關愛,因為我們退無死所。這也是台灣紀錄片竟然能在院線存活的奇蹟,因為近幾年的紀錄片,都記錄著發生在這個時空的動人故事,鼓舞著充滿挫敗感的台灣人。
但這並不表示台灣電影工業復活了,因為至今尚未有像過去年產200部國片,有2條國片院線穩定放映的狀態,更有不少國片在這波投入市場中票房慘賠。
有個日本製片來台灣尋找資金,因為日本電影界已經不可能有另類電影了。她很羨慕臺灣的電影人。
相信你在做的事情
某個清早,我跟著電影「KANO」的大隊人馬,搭莒光號去嘉義,說是要重現嘉農勝利凱旋回家鄉的路線,還要在嘉義遊行,然後晚上在棒球場舉行露天首映會。
搭乘這班莒光號南下嘉義的,大部分都是年輕人,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亢奮,想像著在1931年的日治時代,從日本甲子園勝利凱旋的那群高中生的快樂心情。
為「KANO」做音效的杜篤之,是我們之中唯一看過「KANO」的人,他豎起大姆指只說了一個字:屌。
要他豎起大姆指很不容易,他可是陪伴著30年前那些臺灣電影大師級的導演,一路攀上了最高峰,又扶持著在電影黑暗期付不出什麼費用的年輕導演,完成許多小型作品的人。
然後,杜篤之又說,有幾個片段一定「中」!
「屌」代表影片的品質,包括藝術、誠懇、認真。「中」,代表的是感動、娛樂、商業、市場、票房。魏德聖是從2008年用「海角七號」吹起國片復興號角之後,少數能維持杜篤之口中「又屌又中的」電影人,他也已經漸漸成了氣候,有了自己的班底,可以扶持像「KANO」的導演馬志翔這樣有才華的年輕電影人了。
在這之前,他只想拍電影,但是和其他年輕的電影人一樣,遇到國片蕭條黑暗期,他試著先跟別人拍電視,滿腔熱血的他,發現那不是他想要的。
於是他試著拍電影短片,他拍的短片「夕顏」、「對話三部曲」和「黎明之前」都得過金穗獎,但是他拍的十六釐米劇情短片「七月天」卻在第二屆臺北電影節落選。他很不服氣,朋友說,因為你的名字取壞了,魏德聖,未得勝。
那一屆我正好是電影節的主席,陳國富是執行長,據說他曾向陳國富表達不服氣,但是陳國富表示尊重評審團。不過陳國富因此一度鼓勵他接手拍哥倫比亞投資的電影「雙瞳」,但他自認為還沒準備好直接當上大片的導演,只答應當副導演。過程中,也結識了後來的合作夥伴黃志明。其實回頭看「七月天」,訴說的是一種青春的躁動、狂暴和絕望,可以看到魏德聖後來爆發的能量在蠢蠢欲動。
在這之前,他跟過楊德昌拍「麻將」,那是楊德昌最失意的時候。當時和楊德昌一起尋找資金的製片余為彥,在這班南下嘉義的火車上提到「小魏」的口吻,就像黑道大哥提起一個剛剛加入幫派、沒有混過的小弟那樣。他說,劇組有個年輕人說他的朋友想來跟戲,於是大哥就說可以啊,來試試看。
多點空間和想像力
當時那個「幫派」正缺錢也缺人手,一些想跟的小弟受不了幫主的壞脾氣,跟了一陣子後發現沒有前途,也沒有什麼地盤,紛紛走人。
這個叫做小魏的年輕人,和別人很不一樣,他肯拚肯做,從當大導演的司機、掃水溝,到搬運道具的工人,他什麼都做。因為其他人一個個出走,只剩小魏不離不棄的追隨著脾氣火爆的大導演,於是他從道具、助導升上了副導演,終於貼近了楊德昌。
他拿出自己寫的劇本,給楊德昌看,楊德昌看了幾場後說,文字可以再有空間和想像力一點,這樣才不會把自己的「可能」壓縮掉。簡單幾句話,小魏學到了寫劇本的秘訣。
余為彥聊起小魏,也是簡單俐落的結論:「因為小魏真的相信他在做的事情。」這句話的反面是,許多人其實並不是真的相信他在做的事,所以只能靠虛張聲勢、靠行銷包裝,靠作品之外的其他東西來加強自己。魏德聖只相信電影作品本身。他雖然未得勝,但是不想輸。
魏德聖真的「相信」電影,他也真的「相信」他想拍的那些電影。他不斷看書,尋找感動他的臺灣歷史故事。(本文摘自究竟出版新書《誰幫我們撐住天空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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